2025年9月21日，以“应变·焕新”为主题的第十届清华同衡学术周在京开幕，23日下午“韧性筑基·智慧营城”主题论坛上，北京建筑大学副校长》的主旨报告。在全球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与快速城镇化的双重压力下，城市洪涝频发，损失加剧。李俊奇教授从系统、空间、设施、治理四个维度，深度剖析了当前城市洪涝治理的痛点与出路，提出构建全域统筹、平急结合、多方协同的韧性城市体系。

  “韧性”一词最早源于物理学，在上世纪50年代被引入城市建设领域。纵观我国城市洪涝治理的历程，其核心理念同样经历了一场从“刚性防御”到“系统韧性”的深刻演变，这不仅是技术的迭代，更是治理思维的升华。

  刚性防御期（1949-1997）：聚焦水利工程，构筑刚性防御。主要以工程防御为主，兴建水库、堤坝、排涝泵站等，强调抵御力，属于“刚性韧性”阶段，包括早期的被动防御到后来的主动防御。

  系统转型期（1998-2014）：反思工程局限，转向生态与系统治理。全国慢慢地认识到单靠工程手段不足，开始实施“退耕还湖、退田还滩”等生态恢复措施，城乡统筹，并推动流域综合治理，从单一工程转向工程、生态和管理并重，初步强调系统性。

  系统韧性提升期（2015-2024）：推行水弹性城市，迈向综合韧性。以海绵城市试点和韧性城市理念的深化为特色。2014年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提出韧性城市目标，2015年国务院启动海绵城市试点。韧性理念在国家层面得到全面推广，2021年《“十四五”防灾减灾规划》明白准确地提出提高城市洪涝韧性，住房城乡建设部启动“城市体检”，将韧性纳入评价体系，从专项工程逐步转向综合治理体系建设。

  综合治理期（2025-：融合数字生态，突出智慧韧性，强调洪涝污共治。以202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为标志，城市自然灾害防治工作进一步强化，统筹城市防洪与内涝治理体系。韧性城市全面纳入城市更新和国土空间规划，强调数字化、生态化和社会治理，洪涝韧性成为实现国家韧性城市战略的关键切入点，以城市更新为抓手，一方面补齐城市的短板，另一方面强化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背景下的极端降雨的有效应对，更看重科学性、流域性、多目标性和智慧赋能。

  城市水利防洪系统：应对大江大河的流域性洪水，是城市外部安全的屏障和防止因洪致涝的安全保障。

  超标径流蓄排系统：也称大排水系统，负责有序地将超过排水管渠能力的雨水通过行泄和调蓄等措施安全控制，是城市洪涝韧性的核心，也是目前很多城市的短板。

  源头减排系统：也称微排水系统，以源头分散式的雨水控制设施为核心，通过渗、滞、蓄、净、用、排等措施，实现雨水的就地消纳、资源利用和污染控制，减少外排雨水的体积、流量、污染物等。

  预警应急管理系统：通过物联网、模型等对雨水径流过程及其带来的内涝积水等进行预测预警预报，通过技术和非技术手段协同作用，保障城市基本运行和生命安全。

  李教授指出“超标雨水蓄排系统”是我国城市当前最大的短板。一旦遭遇超过管渠排水能力的暴雨，激增的径流便迅速在地面形成大面积汇流和积水，甚至与河道外洪、海潮等叠加，导致“洪涝并发”“涝污并发”等灾难性后果。

  在对全国众多城市的调研和实践指导中，李教授总结了当前洪涝韧性建设中都会存在的八大“误区”，这样一些问题亟待我们正视与解决。

  误区一：将韧性等同于“多修工程”。过度依赖加大管径、增设泵站等“灰色”硬件，忽视了系统的整体协同，常常陷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困境，导致“按下葫芦浮起瓢”，内涝点此消彼长。

  误区二：追求短期项目化，忽视全生命周期运维。“重建设、轻管理”的现象都会存在，导致许多设施“建得快，坏得也快”，建成初期效果非常明显，几年后便因维护缺失而功能衰减甚至失效，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

  误区三：对“水弹性城市”理解片面化。简单地将水弹性城市等同于透水铺装、下沉式绿地等零散设施的堆砌，缺乏从流域和城市整体尺度出发的系统性谋划，导致“海绵体”与城市整体排水防涝体系脱节，“治水”目标难以实现。

  误区四：设计标准静态化，忽视极端降雨的动态影响。仍普遍采用基于过去几十年降雨统计数据的暴雨公式来设计应对未来的排水设施。然而，全国至少三分之一的城市站点降雨强度呈显著加大趋势，另外，不同重现期的降雨对同一排水系统的汇水面也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

  误区五：专注单系统优化，忽视“级联失效”风险。现代城市是高度耦合的复杂生命体。排水系统的失效会迅速传导至交通、电力、通信、医疗等系统。郑州“7·20”暴雨的惨痛教训深刻说明，一个内涝事件足以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整个城市功能的系统性瘫痪。

  误区六：评估指标碎片化，缺乏统一可比性。各地自建一套韧性评估指标，口径不一、标准各异，导致城市间的韧性水平难以横向比较和统一考核，如同“各说各话”，无法真实衡量治理成效。

  误区七：数据孤岛现象严重，缺乏实时感知与智慧决策。有些城市水务、气象、规划、交通等部门数据壁垒依然存在，信息不畅，没办法形成从“预测、预警、预报到预演”的决策闭环，更谈不上汛期的“联排联调”，极大制约了应急响应的效率与精准度。

  误区八：治理视角忽视“社会脆弱性”。过去治理更多关注工程和设施，而忽视了不同社会群体的差异性，特别是老人、儿童等。同样的积水深度，在开阔广场和老旧小区的灾害后果截然不同。对养老院、城中村、高密度城区等脆弱社区的关注亟待加强。

  针对以上问题，李俊奇教授强调，必须彻底打破传统的末端、灰色、碎片化的治理思想，从系统、空间、设施、治理四个维度协同发力，构建一个全域统筹、平急两用的综合洪涝韧性体系。

  构建“1+3+1”综合管理体系：即统筹“城市水利防洪系统”，协同“大、小、微”三级市政排水系统，并以“智慧预警应急系统”贯穿始终，确保五个系统无缝衔接、协同作战。

  全空间布局：在城市、片区、地块三个层级上，将洪水安全通道和调蓄空间作为刚性要素嵌入国土空间规划。

  全过程管理：建立从日常小雨的源头消纳，到中大雨的过程转输，再到极端暴雨的安全应急行泄，覆盖所有降雨情景的全链条应对策略。

  全系统协同：推动灰色基础设施、绿色基础设施、蓝绿生态空间、社会治理模式和数字化技术方法的一体化运行与深层次地融合，全社会高度参与。

  追求多维综合效益：治涝的同时，必须协同治污、协同促进水资源利用、协同保护水生态。大量实践证明，系统性的内涝治理能显著改善河湖水环境，实现黑臭水体“清零”，并通过雨水调蓄利用，创造可观的经济和生态效益。

  开展风险评估，公开风险地图：每个城市都应基于不同降雨情景，运用模型模拟，绘制精细化的洪涝风险图，清晰标示出高、中、低风险区域，并向全社会公布，作为城市开发建设和市民防灾避险的科学依据。

  明确行泄通道，分级管控道路：超标暴雨下，部分道路不可避免地要承担行泄功能。必须基于行人安全、行车安全等风险阈值，对城市道路进行科学的风险分级，并将其纳入道路规划设计标准，确保极端情况下的生命安全底线。

  挖掘多功能空间，实现“平急两用”：城市中的公园绿地、广场、停车场、运动场，甚至部分建筑的地下空间，都能够最终靠“微改造”成为“平时服务生活，急时调蓄雨洪”的弹性空间。雄安新区的下沉式停车场和株洲的下沉式篮球场都是成功典范。这些空间应在规划层面作为刚性指标予以规划管控和保护。

  尊重自然格局，优化城市竖向：“水往低处流”是最朴素的物理规律。城市的竖向规划必须尊重自然地形地貌，构建“高低有序、高处能排、低处能蓄”的合理格局。李教授特别呼吁，雨水是重力流，因此雨水系统的专项规划，理应在供水、燃气、热力、道路等其他公共设施专项规划中优先考虑。

  基础设施是韧性的物质载体，其效能发挥依赖于科学的设计、精细的管理和智慧的调度。

  科学评估城市雨洪承载力：建立一套包含源头消纳、管渠转输、末端除险和管理响应等多维度的承载力评价指标体系，动态评估城市应对不同强度降雨的综合能力，精准识别短板，指导设施建设。

  系统化设计与调度蓄排单元：排水防涝体系由管渠、泵站、调蓄设施、河湖水系等多个蓄排单元构成。必须在雨前、雨中、雨后不同情景下，对各单元进行联合设计和智慧调度。例如，雨前预降河湖水系的水位以腾出库容；雨中根据管渠液位和降雨预测，精准启停泵闸等设施，实现削峰错峰。

  建立长效机制与法规体系：应从立法层面入手，研究推进韧性城市建设的专门立法，并完善相关的管理办法、评价标准和应急预案体系。通过建立从规划、建设到运维的全过程管控机制和多方参与的风险分担机制，保障韧性建设的可持续性。

  构建一体化智慧管控平台：运用物联网、大数据、模型模拟等技术，整合气象、水文、管网、交通等多部门数据，搭建一个集“实时感知、模拟预警、科学调度、应急指挥”于一体的智慧管控平台。实现从“预测、预警、预报到预演”的闭环管理，为汛期联排联调提供决策支持。

  强化多部门协同与社会共治：洪涝防治是一场“团体赛”，必须建立一个政府主导、跨部门高效协同、社会组织和公众广泛参与的治理新模式。通过清晰的职责分工和顺畅的联动机制，形成从城市、片区到地块的多尺度协同治理合力。

  完善应急防控体系建设：建立从风险评估、预案制定、物资储备、应急演练到灾后迅速恢复与评估反馈的闭环管理体系，不断的提高城市在极端情况下的“吸收-适应-恢复”能力。

  城市洪涝韧性建设是一项复杂而长远的系统工程。面向未来，李俊奇教授提出了若干可以让我们持续思考的开放性问题。

  技术维度：从单一的“工程主导”转向“工程-生态-智慧”三位一体的共生体。

  价值维度：从被视为“成本中心”的投入，转化为兼具“减灾、生态、经济”多重收益的价值创造过程。

  最终，韧性城市的构建，不单单是技术或工程的叠加，它更是一场关乎系统思维、空间智慧、设施协同与制度创新的综合性变革。唯有打破壁垒、强化协同、推动“规、建、管、养”一体化，我们才可以真正构建起“可容受、可恢复、可适应”的韧性城市，从容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挑战。

  说明：本届学术周仅首场开幕论坛开放线上直播，六场主题论坛不设线上直播，欢迎线下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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